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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章 眸色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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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子,狩崛安侯爺已入住使館。”一影稟道。

龍越怕吵醒雲華,便披了外衣往外走去。“去偏殿。”

一影輕聲應了,便隨著龍越去往偏殿。

坐在上首處,“可曾見著狩崛大汗身影?”

一影一楞,主子何以會如此問?莫不是主子覺著,狩崛大汗極有可能會親來洪京?斂了心思回道,“目前未曾發覺有何可疑之人。”

“仔細查。任何一人莫要放過。”龍越微瞇了瞇眼,言道,“一旦找著了,便將其擒住……生死不論。”

一影心中一凜,應道,“是。屬下省得了。”

“去罷。”龍越起身,往寢殿而去。

走近床榻,卻見雲華還未醒來。便取了書卷,在躺椅上坐下。

“龍越……”一聲輕喚。甚是模糊不清。

龍越微蹙眉,看向雲華,卻見雲華緊閉雙眼,眉間卻緊蹙起來。莫不是做噩夢了?起身走近床榻處,又聽得一聲輕喚,“龍越……”

“華。”龍越亦出聲喚道。隨後卻見雲華猛地睜開了眼,未來得及反應,雲華已突地坐起了身子,狠狠撞上了他。

雲華吃痛,伸手捂住額處。神情還帶著迷茫。似是還不知夢裏夢外。

龍越伸手揉上雲華額處,“撞得疼了?”

雲華遲緩地看向龍越。直直看了半晌,眸中才漸漸清明,喚道,“龍越?”

龍越勾起唇角,“是我。我在這。”頓了頓,“可是被夢魘住了?”

雲華微微點頭,看向窗外,便見天色還不算晚。該是午後未時。自己這是怎的了?睡個午覺亦能夢魘?

看向龍越,“我做了一個噩夢。”夢裏的場景還駐留在腦中。一身浴血的龍越,猶如沙場修羅。而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。動不得,出聲不得。

龍越笑道,“噩夢再可怖,亦不過是個夢。夢最是虛幻不過。忘了便是。”

雲華仍心有惴惴,卻還是頷首應道,“說得是……”

“狩崛的安侯爺抵達洪京了。”龍越言道。

雲華一怔,隨後卻是想著,不知雲生可會同來?該是不會罷?雲生如今身份不同以往。正所謂千金之軀,坐不垂堂。只是……自己心中實是有些想念了。

龍越見得雲華游神,便言道,“在想何事?”

雲華知曉龍越不太喜雲生,便斂了心思,回道,“無事。不過是瞎想罷了。”

聽得雲華如此回答。龍越心中便有了猜想。當下心中便有些不順。卻亦不願多言。免得引起兩人間的不快。畢竟不太值得。

“屆時行宴,你要以容中書的身份前去,還是雲慕君?”龍越轉而言道。

雲華挑眉,“你希望我以何種身份?”

“自然是雲慕君。”龍越恨不得天下皆知,雲華為他所有。

雲華失笑,“早便料到你會如此選。”頓了頓,“那你可料到,我是如何想法?”

龍越輕嘆,“你自是想以容中書的身份現身了。”

雲華輕拍龍越肩處,“確是。君上英明。”

“罷了。隨你罷。”龍越有時亦會想,他是否太過縱容雲華了?只是……實在不願令雲華心生不喜。“時候不早,該去勤政殿批折子了。你與我同去,還是如何?”龍越言道。

雲華搖搖頭,“你去罷。容我再多歇一會兒。稍後我便去祥佑宮用晚膳。”

“亦好。待我忙完了,便去祥佑宮與你一同用膳。”龍越整了整身上衣袍,言道。

“主子,上官丞相及薛員外郎二人求見。”龍越剛回至勤政殿,一光便前來稟道。

“讓二人進來罷。”想來是為著狩崛安侯爺一事了。

“是。”一光應聲而去。

“臣等見過君上,君上萬福金安。”上官俊坤與薛嵐踏入大殿,躬身長揖。

“二位愛卿平身。”龍越微擡手,言道。“今日有勞二位愛卿將安侯爺迎接入城。確是辛苦了。”

上官俊坤回道,“君上言重了。為君上效力分憂,是臣等該做的。”

“依你們二人所見,安侯爺為人如何?”雖有進行查探,可終歸不那麽全面符實。

上官俊坤斟酌一會兒,才答道,“依臣之見,安侯爺野心不大,稍嫌平庸。”

薛嵐待得上官俊坤言畢,拱手回道,“依臣之見,這安侯爺雖野心不大,可亦不是個安分的。還需多加防範才是。”

上官俊坤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薛嵐,向龍越稟道,“君上,安侯爺指明要薛員外郎陪同游覽洪京,不知君上意下如何?”

薛嵐正要出言推脫,龍越已言道,“如此亦好。薛愛卿機敏心細,由薛愛卿隨著安侯爺,必能有所發現。”

垂眸斂住眸色,拱手應道,“……臣,遵旨。”

龍越頷首,“若有何發現,便立即稟告。”頓了頓,“你且仔細註意,安侯爺可有對一人分外恭敬。”

薛嵐聽得前一句,便覺稍有歡喜。有了君上此言,自己之後豈非可以常常入宮來?“是,臣記得了。”

“想來矗戮國的衛侯爺亦快要抵達洪京了。屆時有勞上官愛卿前去迎接了。”龍越轉向上官俊坤言道。

“臣定當辦好此事。”上官俊坤連忙應道。“君上若無別的吩咐,臣便先行告退了。”

“無他事了。去罷。”龍越言道。上官俊坤聽得便行禮退出大殿。

見得薛嵐似是並無離去的打算,便言道,“薛愛卿可是還有要事?”

薛嵐伸出手指捏緊了身側衣衫,腦中快速轉過念頭,回道,“臣……臣是想問……,君上可有臣兄長的消息了?”

飛快擡眸瞧了一眼君上,見君上面有恍然之色,似是未有起疑,便松了一口氣。幸得自己想起了此事,如今扯來作借口,是再合適不過了。

“若消息無錯,他該是在慶城附近。”龍越言道。

慶城?薛嵐想著,林長河先前被君上派去慶城處理災銀一事。這幾日方才回來。會否是因著在慶城遇上了大哥,這才遲遲而歸?

林長河……自己該否去問詢他?他又可會如實告知?正如薛家人不喜林長河,林長河亦不喜除卻大哥之外的任一薛家人。

“多謝君上告知。若家父知曉了,亦會對君上感激不盡。”薛嵐暫且壓住心思,回道。

龍越勾唇一笑,“不過是小事一樁。薛國公是新朝有功之臣,寡人怎能冷眼瞧他為此事憂心?待你離宮,便盡早告知你父親罷。亦好讓他安心。”

這是暗示自己該離開了?薛嵐心中泛苦,只是想要多看他一眼,亦是極難之事……

咬了咬下唇,垂眸言道,“臣……告退。”

“去罷。”龍越說著便垂首看起折子來。

薛嵐倒退幾步,便轉身跨過門檻,往外而去。卻正迎上往這而來的一人。

雲華本未有打算前來勤政殿,只是那夢境一直徘徊腦中不去。心中不安定,便想著過來與龍越一處。

誰知卻迎面碰上薛嵐。且險些撞在了一處。一打眼望去,只見得那雙眸中濃烈的神色。

仿佛刻進了眸底深處。夾雜了戀慕、不舍、不甘諸多色彩……

雲華一時有些怔楞。待得一會兒後,回過神來,卻見那神色已從薛嵐雙眸中消失。取而代之的卻是警惕與不喜之色。

淡笑言道,“可是薛嵐薛大人?”往大殿內望去,便見得龍越正看向自己。卻是察覺自己到來了。

薛嵐緊捏了捏手指。這人怎會在此處?不是早就失了恩寵,不知去向了?可現下他怎能夠前來勤政殿,不受阻攔?

古來後宮之人不得幹政。因而亦不得接近君主處理政事之處。在前些年,便有聽聞君主曾與這個人共覽折子,毫不避忌。

莫不是……莫不是這人覆又得了恩寵?君上當真便如此喜歡這人?

神色變了又變,將視線移向別處,不願多看這人一眼。心中只想快步離去,可當即想及君主還在不遠處,又不願讓君主覺得自己失禮,便不情願地答道,“確是。”

“大人是來向君上稟明政事的罷?卻是辛苦大人了。”雲華緩緩言道。

薛嵐竭力忍耐自己莫要冷哼出聲,壓低聲音言道,“我知曉雲慕君深受恩寵,可亦不該出現在勤政殿罷?”

雲華神色未變,溫和言道,“大人說得是。我原亦不敢前來的,只是確有急事,便只好逾矩一次了。待會我便會向君上請罪。”

薛嵐聽得卻更覺惱火。這人憑甚如此姿態?分明有過錯,卻還如此淡然自在?當下便低聲言道,“雲慕君色貌上佳,得了君上恩寵亦不出奇。只是……鮮湯美味嘗得多了,君上亦會喜歡寡味小菜。雲慕君還是好自為之罷。”言畢便大步離去。

雲華轉頭看了看薛嵐背影。心中實是不解。最後那話卻是怎個意思?若暫且不理會這個……那麽當下要想的便是,那一眸色了。

若自己未有料錯。那麽使得薛嵐如此的,便該是龍越了。

54-56

覆雲華·重生 卷三 54

心內暗嘆。龍越作甚如此招人?方走了一個柳影雙,卻還有一個薛嵐等著……

“你方才與薛嵐說著何事?”龍越見雲華走入進來,便言道。心中有些疑惑,雲華與薛嵐並無太多交集,更無交情。可二人卻在方才聊了好一會兒……還特地壓低了聲音。他隔得遠了些,便未曾聽見。亦做不出靠近二人去偷聽談話這等事。

“無事。不過是些場面話罷了。”雲華在龍越旁處坐下,答道。

“你不是說要去祥佑宮?怎的上我這兒來了?”龍越挑眉問道,“想念我了?”

雲華笑笑,“是。心中想念你,便來了。”看了眼桌上,還有好些折子,便道,“你繼續批折子罷。我不擾你。”

雲華說著便站起身來,走至龍越旁處,去了墨錠替龍越磨起墨來。

——

“衛侯爺,洪京到了。”護衛稟道。

蕭未掀起車簾子,看向那高大城門。“洪京”兩字,在日光下熠熠閃光。牽唇一笑,“洪京……”

“衛侯爺,洪噬的丞相已領了好些官員,在城門腳下等候了。”護衛言道。

蕭未放下車簾子,“既是等候,便該等著。何必急著去?在此停留片刻又能如何?”

蕭恪微蹙眉,盯向馬車廂,言道,“衛侯爺,還當以大局為重。”

低笑聲自馬車內傳了出來,“大局?你這是向我說教?”

蕭恪險些便按捺不住要持劍刺去。這些日子忍耐此人,實是將近極限了。深深呼吸一口氣,強力按下暴動的心緒,言道,“屬下不敢。還請侯爺快些進城。”

“既你如此說了……那便進城去罷。”聲音極緩。

馬車駛向城門。上官俊坤領人上前,卻不見有人自馬車上下來。好幾官員面面相覷,又看看上官俊坤,便見得上官俊坤亦臉色不算好。

蕭恪見得如此,又是忍不住咬牙。處處受制……處處由不得他!蕭未此人……萬萬留不得!殺意一時間浸透蕭恪內心。

“外頭的可是洪噬官員?”馬車傳出聲音。那語調極為隨意綿軟。仿佛未曾睡醒般。

上官俊坤當下臉色一變。隨後回道,“正是。馬車中坐著的可是矗戮國的衛侯爺?”

“挺有眼光。確是本侯。”蕭未言道,“本侯要帶人進城,就不費功夫與爾等閑話了。”

此話一出,上官俊坤等人真真沈了臉色。“衛侯爺,我等奉旨前來迎接侯爺進城,還請侯爺莫要為難我等。”

“為難?本侯何時為難爾等了?”語種卻有疑惑。

“矗戮乃蕪沈大國,講究禮樂規範。如此衛侯爺亦該是極通情達理的……衛侯爺若是不願讓我等迎接,那麽我等便是失職,辜負了君上所托。”上官俊坤言道。

蕭未撫掌笑言道,“說得好。矗戮乃蕪沈大國,而非依附於洪噬的小國……既然如此,爾等憑何讓本侯下車徒步進城?”

頓了頓,又言道,“本以為,洪噬君主極為看重此次會面,必然以禮相待……如今看來,卻是要自恃為主,而欺本侯?”

“侯爺何出此言?侯爺乃是洪噬貴客,我等俱是以禮待之,萬萬不敢有絲毫怠慢。”上官俊坤言畢,便使眼色讓一護衛速去向君主稟明此事。

“不敢有絲毫怠慢?那麽諸位在此阻攔本侯去路,便不是怠慢了?”蕭未言道。

上官俊坤聽得此句,便覺無謂再忍耐下去。洪噬好歹是三國至強,而他們是受洪噬君主所托,前來迎接蕭未。亦可說是代表著洪噬王室。若一退再退,洪噬顏面及威嚴要往何處放?

當下便道,“衛侯爺,凡事講究個‘理’字。既然我等與侯爺於‘理’上講不通,便亦無需再耗費時間。如今已是申時,城門亦該關上了。我等還需回去述職,便不留在這兒與侯爺閑話了。告辭。”

上官俊坤言畢,便帶著好幾官員及一眾護衛往城內而去。

蕭恪見得便冷聲道,“如此你滿意了?”

蕭未笑道,“你生氣了?怒了?”隨後壓低聲音緩緩道,“想要殺我了?”

蕭恪不答。蕭未又笑道,“我可真期待……有一日你的長劍染上蕭家人的血……腥紅的,溫熱的……”

蕭恪冷笑一聲,隨後言道,“若當真有那一日……我必會給你一個痛快。讓你幾乎未有痛苦地死去。”

“我可要向你言謝?”蕭未言道,“何必動怒?我總歸要試探一二。總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入了敵人的巢穴……”

蕭恪卻是一楞。蕭未這是在向他解釋?這人會有這般好心?分明是個再歹毒狠辣不過之人。無論如何行使,總歸是為了他自己的一時快意……

“你如何打算,如何想皆與我無關。我只是告訴你……若你耽誤了我,即便是兩敗俱傷,我亦不會讓你獨自快活!”蕭恪冷聲言道。

蕭未卻是放聲大笑。隨後笑聲驟然停下。“兩敗俱傷?便不擔心有人趁機亂了矗戮?不顧蕭氏了?”

不等蕭恪回答,蕭未又道,“為蕭氏而活……真真是可笑得很!”

蕭恪的臉色已然極其難看。若非有假面皮覆於其上,怕是讓任何一人見了都要被嚇著。

“蕭、未。”一字一頓。隨後蕭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朝著馬車廂打出一掌。那疾射而去的鬥氣極其濃厚。竟是未加絲毫控制。

轟然一聲。馬車廂應聲裂開。露出其中之人。

蕭未伸出食指抹去唇邊血跡,“為何不用你的長劍?我喜歡它。”

蕭恪冷笑著言道,“你不配。”言畢,便轉身大步而去。

眾多護衛終於回過神來。瞧向蕭恪離去身影的眸中,多有不可置信之色。

好幾護衛趕緊上前,問道,“侯爺,您沒事兒罷?”

蕭未擺手,“去找馬車來。”

“……是。屬下這便去。”護衛言道,“侯爺……可要捉拿那以下犯上的逆賊?”

“不用。他會自己回來的。”蕭未笑道。

——

“主子,衛侯爺多番刁難丞相等前去迎接儀仗隊的官員。”一光稟道。

“衛侯爺……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扶手,“若他委實無禮,便讓他在城郊待上一待罷。”看了看天色,“城門亦是時候要關閉了。”

話剛落不久,便有影衛入殿稟報消息,“主子,上官丞相拂袖而去,令人關閉城門。”

龍越微一瞇眼,“亦是該讓衛侯爺嘗嘗滋味……既有膽子試探到寡人頭上,便亦該知曉後果。”

“你們都下去罷。仔細著莫讓人混入王城了。”龍越言道。

若是百裏連祁來了洪京,且得了雲慕君重視後宮的消息,今夜或許便會私潛王城。

“是,屬下等定當萬分警惕。”二人應道。

“走罷。”龍越微一揮手,言道。二人行退禮離去。

“君上,現下是去永曜宮用膳,還是去別的哪一宮?”何連輕聲問道。

“他在何處?”龍越站起身言道。

何連陪笑道,“雲慕君走前讓奴才與您說一聲,他受邀去了宛興殿住著婉妃……”君上多半是記不得宛興殿住著何人了,便提醒道。

婉妃?尋雲華去作甚?雲華竟也同意了?把他一人撇下……

龍越想著便頓時覺得失了胃口。“罷了,你隨便找些東西來,在勤政殿用了算了。”

何連連忙言道,“君上,這如何使得?會傷身子的。要是讓慕君知曉了,怕是會憂心不喜罷?”

龍越睨了一眼何連,“你這是拿他來壓寡人了?”不過話亦無錯。要是讓雲華知曉了,又要絮絮叨叨地說上好一番。還多是暗諷之語。

真不知雲華這嘮叨的毛病,是打哪兒來的。平日裏那般冷清安靜之人,數落起他來卻是毫不含糊。

何連擺出一副惶恐不已的模樣,“君上您這話可要嚇著奴才了。便是給奴才一千個膽子,亦不敢拿慕君來壓您。只是……只是慕君向來掛心君上身體……”

龍越一笑,“得了。不消多說了。”頓了頓,“回去永曜宮用膳罷。讓禦膳房整些新花樣,莫要成日都那幾樣,來來回回的,瞧都瞧得膩味了。”

何連一楞,禦膳房的菜式一直如此,亦從不曾見君上因此不喜。果真是……少了雲慕君,便覺樣樣不順心了?

回神後便連忙答道,“是,奴才記住了。奴才現在便去禦膳房通傳一聲。”

“去罷。”龍越言道,“讓禦膳房備些他愛吃的點心。”

“是。禦膳房每日都備著的,君上您放心便是。”何連言畢便躬身退離大殿。

龍越輕嘆一口氣。如今他是越來越離不開雲華了……若放在以前,他絕計料想不到他還會有今日。恨不能日日夜夜,時時刻刻都在一處。

55

宛興殿。

雲華與蘇婉柔相對而坐,桌上已上好了精美菜肴,菜香與酒香混在一處,陣陣撲鼻。

“許久不見了。如今仔細看來,便覺慕君風華更勝從前了。”蘇婉柔言道。此話卻是發自肺腑。雲華本就精致秀美的五官如今長開了,更具男子的俊美之氣。

言談舉止之間,比昔日更為從容淡然。有如清風。

“多謝婉妃讚譽。”雲華淡笑回到,“婉妃又何嘗不是更勝從前?”

蘇婉柔緩緩搖頭,“我只覺我已然老去了。即便容顏未變,卻是在漸漸衰敗了。”

雲華聽得不由心聲惋嘆。蘇婉柔是何等難得的女子,竟亦要在這後宮之中等待衰亡。“你可會後悔。”

可會後悔壓上自己做賭註,只為博取君主對蘇氏的些許垂憐?

蘇婉柔又是搖頭。卻極為堅定。“不會。我今生都不會心生後悔。生為蘇氏人,便該當為之付出所有。”

雲華能夠明白這是如何一種心思。卻終究無法認同這種心思是必要存在的。哪怕在蕪沈已然生活了好幾年。哪怕周身太多如此心思之人。

卻終究無法認可。

這等宗族觀念……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為家族而活,為家族而死。這些個東西,仿佛植入了他們的腦海心底。從未想過摘除,亦不覺這觀念有何不妥。

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。可以使一人堅定無比。亦可以摧毀一人所有。

雲華只覺心中微寒。便是龍越,亦是懷著這心思的。為龍氏而謀天下 ,為龍氏而耗費心血……

即便當中多少有些龍越自身的願望。可若未有它,龍越不會如此疲累。

看向蘇婉柔,竟覺她此刻身上有種幾乎刺目的光芒。她篤定自己未有做錯,她相信自己將是蘇氏的有功之人。因而便可斷定,他的一生不算枉然。

雲華一時間竟覺無話可說。那些念頭究竟是害了她,還是助了她?卻是不得而知了。宛若信仰。利弊各有,孰為更重卻終究無解。

蘇婉柔見雲華久久不語,以為雲華是憶及自身氏族,因而心生傷憂了。其實時至今日,她亦不清楚雲華究竟是否雲氏人。

言道。“這一桌子的美味,莫不是還無法勾動慕君的心?”

雲華回過神來,答道,“我早已心神大動了。未料宛興殿的廚子,如此能耐。這些菜食光是瞧著,便已然讓人垂涎了。”

蘇婉柔掩唇一笑,“雲慕君這話說得……我可見不著慕君垂涎。”說著,便執起銀箸,“說了一會子話,我可是有些餓了。慕君可千萬莫要客氣,隨意吃用便是。”

雲華回以一笑,“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月上中天,滿了華庭。

雲華自宛興殿離去,一路緩步而行。原是想著早些歸去。誰知因著聊的順暢舒逸,竟忘了時辰。

“主子,不若奴才去尋轎子來?”小希子見雲華不緊不慢走著,有些憂心君上此刻已然等的不豫,便如此言道。

“怎的又自稱奴才了?”雲華言道,“在我跟前,不需如此。”

“……是。奴……小希子許久未有服侍主子,竟然將這給忘了。實是不該。”小希子言道。看向雲華的眸中,分明有歡喜之色。

“不尋轎輿了。你回去祥佑宮吧。”雲華言道,“我一人去永曜宮便是了。”

“這如何能成?”小希子很快言道,“還是讓小希子與您一同前去吧?”

雲華搖頭,“回去吧。”言畢邊看了看四周,不見有人影,亦未曾察覺近處有甚氣息,便運起鬥氣,往永曜宮方向而去。

落至永曜宮寢殿,卻不見龍越人影。便又走至門處,問向守在門口的何連,“君上去何處了?”

赫連躬身回道,“回慕君,君上正在禦池處。您可直接過去。”

雲華點點頭,“好。多謝何公公告知。”言畢,便往禦池方向而去。

方一掀開簾子,便見得裏頭水霧縈繞。一道模糊的影子斜靠池邊,卻是龍越。

雲華向龍越那處走過去。剛一走至池邊,就被一股力道牽住,往池裏落去。雲華並未有防備,因而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,更為來得及阻止自己的下落。

天旋地轉。隨後便覺周身溫暖且濕潤。雲華伸手拂去臉上水珠,看向龍越,“怎的了?還玩這孩童把戲?”

龍越勒緊雲華的細腰,“怎的現下才歸?”語氣中多有不豫。

雲華回道,“不過是相聊的久了些。你可有用晚膳了?”

龍越不由有些吃味,“你與那不相幹之人有何可聊的。”

雲華察覺龍越心思,頓時便有些哭笑不得。且不知該如何回答了。

“待會你回去容府休息吧。”龍越轉而言道。

雲華一楞。莫不是龍越因為吃味而不願讓他上床榻?……當不至於如此。那又是為何?難道是……宮中今夜將會有異動?

可為何要讓自己避開?雲華隱隱覺得不妥,便問道,“今夜宮中會有事發生?”

龍越不願多提,只言道,“回容府去吧。”狩崛之人入了洪京這好幾日……卻一直未有動靜。

雖料想百裏連祁會來洪京,可一直未曾得到確切消息。若是百裏連祁來了,為何一直未有私潛王城?如此反常……

且幾乎就在同時。追查施香閣一事亦斷了線索。究竟是湊巧還是……

龍越暫時亦不得而知。卻不得不多做設想。而為今之計,卻是引人入甕了。特意讓消息走漏,以作誘餌。

如此雲華留在宮中便委實不妥當。太多變數。

“你先告知我究竟何事,我再決定是否回去。”雲華言道。

龍越言道,“明日,便俱都告知你。”

雲華見得龍越如此,便知曉此事他是早便決定且不容更改了。“好吧。此次我便聽你的。只是……你若是有何損傷,那麽往後我決計不會再讓步了。”

龍越心裏一暖,言道,“如此信不過你夫君?蕪沈哪有多少人可傷我?”

雲華憶起施香閣那次。若不是因為自己,龍越亦不至於受傷。罷了。自己留在此處,或許當真讓龍越放不開手腳。畢竟自己如今還是不夠強大。待得往後。往後足以一護得自己與龍越時……

——

“主子,還是未有動靜。”一影稟道。

龍越在躺椅上睜開眸子,“可是何處出了錯漏?”

“屬下暫時未知。”一影回道,隨後猶豫一會兒,問道,“主子,會否是百裏連祁並為前來洪噬?”

龍越撫了撫蹙起的眉間。“繼續戒備著吧。”說著便打發一影下去了。

究竟是有何處不對?照常理而言,百裏連祁不會輕易放過這般好的時機……

還是說……他另得了更為可靠的消息?若是如此,又是何人告知於他的?為何要告知?

“一光何在?”龍越言道。

一光推門而入,“屬下在此。”

“‘蝶伏’最近是越發不行了。你自己說說,最近多少事情是未能查探出個究竟的?”龍越言道。

“蝶伏”是隸屬於影部及光部的線報組織。負責暗中查探各類事情,搜羅各種線索。以往許多事情都是經由“蝶伏”辦成。可這一兩年來,“蝶伏”似乎是有了漏洞。

一光心下有些不安,回道,“確是屬下等無用。”

龍越微瞇了瞇眼,“你去查。從上到下,一個莫要放過。寡人懷疑……‘蝶伏’裏混入了細作。”

一光聽的一驚。‘蝶伏’裏怎會有細作?能夠入光影兩部,入‘蝶伏’的,都是經過層層排查與剔選的,怎會有細作混的進來?

只是主子已心生疑竇,一光亦只好遵命,“是,屬下定當查個仔細明白。”

龍越猜的一些一光心思,便道,“人心易變。細作未必起初便是細作。”

一光一凜,“是,屬下明白了。”

“寡人要一個完美無缺的‘蝶伏’。若是它再如此不中用,那便未有存留的必要了。”施香閣一事,久久未能查探個明白,實是讓龍越心生隱憂。

枉梁……究竟是打著甚算盤?竟連他亦查探不得。當真是那般強大莫測?如此他讓母親帶去枉梁的十餘人,豈非無用?

56

翌日清晨。號角響起,文武百官成列入了大殿,“臣等參見君上,君上萬福金安。”

“眾位愛卿平身。”君主微擡手,言道。

“謝君上!”眾官員齊聲謝恩。

“上官愛卿,狩崛安侯爺可是幾番要求面見寡人?”龍越看向上官俊坤,問道。

“回君上,確實如此。”上官俊坤出列拱手答道。

龍越又看向眾臣,“諸位愛卿以為,三國王室聚首之宴會何時舉行更為合適?”

上官俊坤當先答道,“臣以為,定在六日之後,或許不錯。”

龍越稍一想,“六日後是中秋?”

“確是。不知君上意下如何?”上官俊坤回道。

“如此便定在六日後吧。禮部尚書何在?”龍越頷首言道。

“臣在此。”劉梓勤拱手應道。

“好好操辦此次宴會。不得有任何紕漏。”龍越言道。

“是,臣遵旨!”劉梓勤高聲應道。

“眾位愛卿可還有何稟奏?”龍越環視一圈眾臣,緩緩言道。

“臣有本要奏。”太府寺少卿周澹言道。

“準奏。”龍越一擡手,言道。

“今日後宮人心惶動,又無中宮之主平撫人心,臣惶恐,如此怕是將要影響朝政。”周澹言道。

龍越微瞇了瞇眼,“周愛卿是外臣……倒是分外清楚後宮情況?”

“臣不敢妄自打聽後宮之事,亦不敢妄議。只是,後宮與前朝密不可分,還望君上以大局為重,雨露均沾,莫要專寵一人。”周澹擺出一副惶恐模樣,言道。

龍越低聲一笑,“專寵一人?周愛卿指的是何人?”話至後邊語氣極為低沈,仿佛山雨欲來。

周澹知曉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了。只是,那位君主交代之事,怎能夠半途而廢,豈不讓好不容易得來的重視白白流走?

變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言道,“君上今日專寵雲慕君一人,臣以為不妥……”

龍越盯向周澹,“周愛卿此話,未免言之過重。君主亦是人。是人便有七情六欲。總會有所喜及有所不喜。且寡人自認,未曾因此耽誤過正事。還是說周愛卿以為……寡人言行不當,有誤國政?”

周澹聽得其中的警告之意,卻是再亦控制不住心中恐懼。話說到此處,亦算是完成那位君主交待之事了。如此想著,當下便彎身長揖,“臣有錯!還請君上降罪!”

一人出列向君主行禮,“君上,臣以為,周大人亦是一心為君為國,還請君上從輕責罰!”卻是薛嵐。

薛嵐話落,又一官員出列言道,“君上,臣以為,周大人雖有些逾矩,可話並不錯。還請君上三四此事,莫要為小小男侍迷了眼,上了朝廷重臣。”卻是禦史大夫陳禮。

“很好。如今人人都可指摘寡人的不是了……如此寡人還何須坐在這把座椅上?不若讓你們分去坐了?”龍越倏忽起身,言道。

此話一出,忠臣惶然,紛紛彎腰長揖,“君上息怒!是臣等之過!”

龍越無聲冷笑,卻終究是緩緩坐回了座椅上。亦不再以言語壓制這些臣子。

因著蕪沈四分五裂,城國分散,各君主俱想一統天下,成為蕪沈唯一之主。如此一來,賢臣能人便顯得極為珍貴。君主亦大多予以重視,並不願背負輕視臣子的名聲。

一旦傳至天下,便鮮有能人會願意為之效力。更莫說極重氣節名聲的文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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